【专访特辑】林左鸣重点解读：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新型交通工具塑造人类进步与社会发展的未来

2024（第七届）中国航空科学技术大会在成都成功举办，本次大会以“科技引领，航空强国”为主题，汇聚了众多航空领域的顶尖人物，他们共同探讨了航空科技的现状与未来。中国航空学会理事长林左鸣出席了此次大会。

在不久前的“2024深圳eVTOL产业发展大会暨低空经济展览会”期间，林理事长就低空经济发展中面临的困惑、投资不足以及业界观望等问题，接受了中经网的专访。在专访中，他谈及“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引起了广泛反响。鉴于此，我们再次邀请林理事长，就人类交通发展历程中的关键节点和未来趋势进行一次深度访谈。

林左鸣理事长以历史为镜，跨越时空的界限，深刻剖析了低空产业发展的迫切需求、核心价值及其深远意义。本文将一同回顾并展望交通发展的历程，了解个性化交通如何继续塑造人类与社会的未来。

中经总网王文慧：林理事长，您今年参加了几场低空经济的产业大会，对此您有何感想？

林左鸣：发展低空经济已经越来越深入人心。但是，对于体现了新质生产力的低空经济，其重要的历史意义的认识，则还很有必要做广泛的宣传和普及。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激发大家努力发展低空经济的积极性。

中经总网王文慧：前不久，您的三篇专访引发了广泛的讨论，我们发现您倾向于从历史的长河中寻找未来发展的线索。当前，低空产业正迅猛发展，但同时也伴随着一些冷静的声音。那么，人类的经济命运与交通发展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必然联系呢？请您再为我们深入地拨云见雾，揭示其中的奥秘？

林左鸣：我觉得这是很有必要讲清楚的问题，为什么要很重视新型个性化交通工具的发展。人类的整体进步与社会发展，最终体现在每个作为独立个体的人，在多个维度上的持续成长与提升。这涵盖了人类的进化，比如生理层面的显著改善：健康水平提升、身高增加、寿命延长，以及智慧的持续累积与增进。与此同时，人类对技术的掌握与应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创新能力空前强大。这种技术的飞跃极大地拓宽了我们改造社会与自然的能力边界，推动着人类文明不断向前跃进。在这一系列社会进步中，个性化交通工具的影响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回顾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以欧洲为代表，当手工业工场开始大规模兴起时，传统的城堡式环境，逐渐扩展成了大的城市。于是马车成为了第一种大规模普及应用的个性化交通工具，并由此引发了人类第一次个性化交通革命。

（来自互联网：1953年6月2日举行的伊丽莎白二世加冕礼首次引入电视直播，为黄金马车（1760年制）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记录，该黄金马车长7.03米，高3.07米，重4吨，造价高达7562英镑（相当于今108万英镑），曾被誉为世界上最豪华的马车，从乔治四世至伊丽莎白二世，每任英国国王都是乘坐黄金马车参加加冕仪式）

马车作为交通工具最初是在哪里诞生的，我们可以不必进行更深的追溯。但可以明确的是，我国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马车，但那时马车并未实现普及。原因在于当时缺乏强大的手工业制造规模和生产能力，无法以低廉的成本大量生产以供社会广泛使用。直到一两千年后的欧洲，随着手工业达到鼎盛并即将迈入大工业时代，城市规模急剧扩张，对个性化交通的需求日益增长，马车才得以普及。这一时期，被视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个性化交通革命。当然，这个说法或许鲜有人提及，但它确实是我个人的深刻感受与认识。

在手工业时代鼎盛期向现代大工业转型的关键时期，技术加工与制造领域取得了显著进步，这些进步催生了现代化的马车。这些马车不仅功能提升了，而且装饰华丽，成为了历史与尊贵的象征。即便在今日，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如英国女王在盛大节日中仍会乘坐精心装饰的马车出行，彰显其尊贵与典雅。

中经总网王文慧：我明白了，这正如我国改革开放初期所提出的口号：“要想富，先修路”。出行的便捷能够带动经济的繁荣发展。您之所以提到人类的进化，也是基于一个观点：只有经济条件改善了，人们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人类的进化才会更加顺利，生活质量也会随之提升到更高的水平。

林左鸣：是的。再谈第二次人类的个性化交通革命，虽然诞生在美国，但起源却并非美国本土。众所周知，汽车的先驱——奔驰车，最初是在德国诞生的。尽管欧洲率先研制出了汽车，但由于当时的生产管理技术的限制，无法实现大规模且低成本的生产，因此汽车并未能迅速在欧洲普及，以取代传统的马车。

（来自互联网：福特与T型车）

（流水线化生产）

直到20世纪初，这一局面在美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福特公司推出了T型车，并成功实现了汽车进入千家万户。这一成就的背后，除了技术上的重大突破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时出现了一个重要的管理技术进步——泰勒的科学管理原理与流水线生产模式的出现。就像卓别林的电影中生动展现的那样，这一变革极大地提升了生产效率，显著降低了生产成本，使得汽车能够大规模、低成本地生产，并最终普及到了千家万户。

美国凭借其在管理技术领域的领先地位，率先引领了第二次个性化交通革命。这场革命不仅彻底重塑了美国的交通格局，还凭借其深远的影响力，激发了整个发达国家乃至全球交通领域的深刻变革。在这场革命中，汽车淘汰了马车，这一变革极大地促进了城乡一体化的现代化进程。随着公路网络的不断延伸，在北美和西欧等广大的平原地区，城乡融合变得前所未有的便捷与高效。

中经总网王文慧：从您所讲的例子来看，它具有了特殊的意义：它使欧洲错失了引领第二次个性化交通革命的机会，同时也意味着，在经济繁荣发展的进程中，欧洲逐步丧失了觊觎世界领导权宝座的实力。

林左鸣：可以说，第一次个性化交通革命——即马车时代的到来，孕育了工业革命，推动了蒸汽机的发展，进而引领了大机械化、大工业化时代的到来。而美国的第二次个性化交通革命，随着汽车的普及，则孕育了电气时代、信息化时代乃至原子能时代，开启了又一个崭新的纪元。这场革命的影响之广泛深远，是一般人难以完全理解的。它体现了人类利用外部科技力量来加速自身进步与发展的卓越能力，是科技进步与人类社会进步紧密相连、相互促进的生动写照。

中经总网王文慧：所以，人类社会的进步与交通革命的发展紧密相连，关键在于，不要简单地看是否掌握了相同的生产要素，而是看谁能勇于跨越障碍，义无反顾地坚定推进变革。而这变革的背后，就是国家的强大和经济的繁荣。这也是您强调要回顾历史，总结历史的原因。

林左鸣：对的。目前，我们正站在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的门槛上。我坚信，这次革命的核心将是无需跑道的、能够垂直起降的飞行器，也就是像eVTOL这样的飞行器的全面普及应用，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在这样的飞行器出现时，谁更有能力来引领这场变革呢？

正如第一次个性化交通革命时，马车未必是欧洲发明的（这一点我并未考证），但欧洲确实通过运用马车，扩大了城市规模，推动了大工业雏形的形成。如果说起“马背上得天下”的话，谁都赶不上蒙古人，大蒙古曾横扫整个欧洲，但在马车的应用和推动社会进步方面，确实是欧洲完成了这个目标。

到了20世纪初，美国虽然并非汽车的发源地，却通过普及汽车成功引领了第二次个性化交通革命，极大地推动了城乡一体化和现代社会的形成。

同样地，eVTOL这样的飞行器，这些概念也是西方发明的，虽源于西方，但现在，恰恰是中国将有可能利用这个概念，完成人类的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

（峰飞“盛世龙”eVTOL）

中经总网王文慧：听得心潮澎湃，也想知道您这样说的理由。

林左鸣：因为中国有足够大的市场，因为中国有独特的三级台阶地形地貌，这种地貌特性要求我们必须超越以往适用于广袤平原的平面公路交通网络模式，转而构建适应复杂地形的三维立体交通体系。因此，中国必然会肩负起并圆满完成这个使命的。

所以历史有时候很有意思，马车未必是欧洲人发明的，却是欧洲人把它普及了。汽车同样并非美国发明，却在美国实现了批量生产普及到千家万户，从而引领并实现了第二次个性化交通革命，有力地推动了美国迈向现代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

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拥有庞大的市场，特别是其未来发展，必然需要迈向第二台阶，深入西部地区及我国的战略腹地。在这种情况下，低空经济的蓬勃发展，无疑将引领中国成为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的旗手。

那么这里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要观念领先！人们一定要是解放思想，一定要把空域资源完全放开，不能自己堵死自己的路。只要低空的空域资源放开使用，按照现在的管理手段和技术水平，把它管得好好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样的话，我们的目标肯定就能实现。

中经总网王文慧：刚开始，我听您谈论时代进步与个人发展的关系，涉及生活质量、智商提升以及长寿等话题时，我并未立即将这些与交通工具联系起来。现在我明白了，从马车最初仅为贵族所享用，到后来普及并成为普通民众提升生活质量和生命质量的重要工具，这一历程与交通工具的演变是密不可分。

林左鸣：是的，汽车的发展也遵循了这一轨迹。在发达国家，汽车不仅普及率高，豪车更是随处可见。它们不仅极大地提升了人们的出行便利性，更深层次地，汽车文化还与人们的生活质量、社会地位乃至整个社会的发展紧密相连。

美国现在不太愿意发展eVTOL，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我在之前接受您采访时所提到的，它在这个领域的整体制造能力水平赶不上中国，感觉竞争不过。第二个原因是它觉得现有的汽车就已经足够了，就像当年欧洲人发明奔驰汽车时，有些人还觉得汽车砰砰乱响，没啥意思，认为用马车就挺好一样。

中经总网王文慧：实际需求的不同，导致看待问题有所差异，因此可以说，思维决定了命运。如果想法存在问题，那么就很难找到出路。

林左鸣：不是说中国思想有多超前，而是因为其客观条件可能迫使你得用。举例来说，中国在农业领域应用无人机技术，无疑是全球范围内用的最多、是世界领先的。为什么会领先？是因为中国四十年改革开放以来，城镇化进程快速推进，随着大量平原地区被城镇化所占据，许多农业活动不得不向山区转移，包括转移向梯田等复杂地形，传统的拖拉机等农业机械设备解决不问题了。现在用上无人机以后，人们突然发现，不仅解决了农业运输和作业中的难题，而且相较于拖拉机，无人机的成本更低、更便利。这一发展态势，是中国特定客观环境所推动的必然结果。同样地，eVTOL的发展也将面临这样的情况。

必须强调的是，正因为欧洲人率先把马车普及，推动了城市扩大发展，那么欧洲人就成为了从手工业时代走向现代大工业时代的旗手。美国率先把汽车做到可以进入千家万户，把马车淘汰掉，美国就成为进入的电气时代，跨越了经典机械时代的一个旗手。

上世纪初，当时北美大地人口还比较少，地域广阔，一马平川；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欧洲更地广人稀，那个时候在美国城际间交往，就是靠火车；因为美国的城市比较分散，靠马车解决城市的交通挺难的，而汽车的出现，就把马车难以做到的问题解决了，所以美国当时就坚定的用汽车取代马车。相比之下，一开始欧洲的城市建设已相对成熟且集中，马车仍能满足需求，因此他们并未想到要改变。

中经总网王文慧：所以，还是思维决定了命运。

林左鸣：对，除了有正确的思维，还有一个客观条件。中国，下一步的发展一定要跨越胡焕庸线，从胡焕庸线以东，向以西发展。一进入到胡焕庸线以西，现在传统的汽车是不足以满足需求的，一定是要用eVTOL这样的新工具。中国很多城市依山而建，如果是坐汽车的话要绕一个小时，但是坐eVTOL的话，就几分钟，就可能从山底到山上了。

中经总网王文慧：跟您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山城重庆，可以说重庆是最典型的代表。二台阶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小城市、小县城，如果说eVTOL这个交通工具使用起来，山城重庆很可能不是唯一的了，就像大平原的“北上广”等中心城市一样多了。

林左鸣：没错。中国有句老话说“钱自己不长腿，只会跟着人走”，只有个性化交通非常方便、非常便捷的时候，才可能带动所有相应的产业、商业模式、文化等等聚集在一起，所以个性化交通对整个社会发展影响极其大。

中经总网王文慧：对了，有一个我非常好奇的问题。您一直在强调“个性化交通革命”的重要性。为什么一定要重视发展“个性化交通”，公共交通、共享交通难道不重要吗？

（2024年十月一期间的交通情况）

林左鸣：现代社会，公共交通是不可或缺的，特别在现代大都市，在低空经济没有发展起来之前，没有地铁等公共交通交通的发展，人们的正常交往将非常困难。但是即便有了公共交通，人们通行到达目的地的“最后一公里”还是要靠“个性化交通”的方式来解决。虽然后来出现了“共享式”的个性化交通，但“共享”的模式，解决不了在人工智能时代所具有的“个性化、私密性”的要求。这好比如，可以有共享单车，但在移动电话发展起来以后，淘汰了公共电话亭，却不会出现“共享手机”一样。因为在人工智能时代，手机作为载体被颠覆为“个人便携式智能装备”之后，下一个重要的颠覆，很可能是以个性化交通工具成为“个性化人工智能空间”的载体。从这个意义上说，新型垂直起降的飞行器，像是每个人的“一双智能化的翅膀”，它必然是要体现出个性化和私密性的特点。正因为如此，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必然到来，而eVTOL很可能是新交通工具的先驱。

中经总网王文慧：我理解了，eVTOL不仅仅是一种先进的交通工具，它还具备一个尤为显著的特点，就是它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极为出色的新生活形式载体和新产业发展载体。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人们在日常生活保障方面的需求，将逐渐减少对地面交通的高度依赖。这意味着，未来很多新的经济形态与eVTOL的发展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共同促进着社会的进步与繁荣。因此，可以说发展新型个性化交通，对于促进这些领域的经济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

（亿航智能在Dronitaly展会展出EH216-S无人驾驶载人航空器）

林左鸣：您的理解透彻了。以eVTOL为载体，实现第三次个性化交通革命，将使我们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上如虎添翼。

中经总网王文慧：谢谢您的讲解。希望中国不负众望，可以擎起第三次交通革命的大旗，让中国从发展中国家，尽快地迈入发达国家，愿我们可以实现国富民强的中国梦。